西危山心欲竹(秘密被蓝曳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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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飞行器一路掠过将军府上空,朝着西边飞去,肖苟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 蓝曳选好路线,打开自动驾驶系统,往座椅靠背上一仰:“最近到处鱼龙混杂,将军府也不安全,我在西危山还有座房子,已经安排人去收拾了,我们在那儿待上两天。” 肖苟看着她愈发平静淡漠的侧脸,心里的不安却极度敏锐地滋生,他隐隐觉得,不光是现在的局势,蓝曳她本人按捺的情绪也像山雨欲来。 西危山是隶属首都管辖的最大S级景点,这名字是一片山群的统称,名副其实,这里山峦重叠陡峭,树木长青,连绵的青山翠翠如翡,山岚如纱,玉带缠绕,远离了城市人群,被重重巍峨阻隔,是个避世的好地方,也是连续二十年蝉联“全民退休后最想定居地”桂冠的热门地点。 蓝曳的房子在西危山群中的“竹水峰”,那是涛涛竹林中的一座仿古小楼。 飞行器在楼前空地停泊,两人走下来。 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许多飞鸟压在梢头摇动,地上一条幽静的小石板路通向面前翘角飞檐的两层小楼,清幽雅丽的风格一看就不是蓝曳的手笔,应该是家族长辈的馈赠。 果然,蓝曳看他欣赏不已,说:“觉得漂亮?这是我祖母留下遗产,我还是第一次来住。” 她往里走去,内部是简洁的轻仿古装潢,打开大门后她径直推开后门:“这里有一池温泉。” 肖苟被眼前的美景震撼。 雕花门大开,面前是一汪热气缭绕的清澈温泉,四周池壁都是原始的青石,石缝里栽着清冷的仙蓝草,而头顶笼罩着挺拔苍劲的竹,远处背景是浓淡渐变的山线,像是一副写意水墨画,只是看着就可以想象整个人泡进去的舒爽放松。 肖苟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里真美,我之前从没来过西危山。” 蓝曳坐下倒了两杯茶,推给他一杯:“联盟八星,美景无数,你以后可以都去看看。” 肖苟点头,端起茶杯的动作忽然一顿,紧接着很好地掩饰过去。 肩上的伤还没有好全。 蓝曳一定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身上,因此这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眯细眼睛:“许檑伤了你?” 她说的这种“伤”当然不是许檑虐待殴打他,而是另一种带着黏腻的暧昧色彩的方式,肖苟下意识辩白:“没有!不是。” 蓝曳轻笑一声,站起来上楼,再下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黑钢铁盒。 铁盒沉甸甸,放在桌面上发出闷响,蓝曳手指在盒盖上点了点:“送你的,打开它。” 隐隐猜到是什么,肖苟敛着眉眼打开盒子,一把中型电子长枪赫然躺在里面,枪身修长,乌漆漆的涂层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而侧棱是一线雪亮的银色,做工精致无比,有种冷酷的暴力之美。 肖苟把这危险武器拿出来把玩,分量实在不轻,入手寒凉如冰,枪柄底部用激光刻着他的名字“蓝希”,用了郑重其事的大名,意味着这是蓝曳正经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蓝曳直视他:“防身用。但不是我单方面送给你,我们做交换。” 肖苟:“您想要我的什么?” 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我想要的,你不会给。”蓝曳打着哑谜。 他开玩笑:“到底是什么?我的命?” 就算真是这样又有什么呢?他不会犹豫。 “蓝曳,是我不会给,还是我给不了呢?”肖苟忽然问。 “这不一样吗?”蓝曳把睫毛垂下去,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她背对来人,头也没回道:“去做饭吧,简单点就行。” “是,将军。”那熟悉的青年恭敬回答,然后进厨房洗手作羹汤。 肖苟看着内务官的背影,攥在枪柄上的手指紧了紧。 内务官年前就因为那次冲撞蓝曳被调离将军府,肖苟也就以为蓝曳与他已经断了联系,蓝曳对这人从来没表现出过度的在乎,现在怎么会让他来这里? 因为这里算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也带他来避难吗? 想到自己那次偷偷爬上蓝曳的床正是借了内务官的名义,肖苟顿时感到无所遁形。而他不知道的那些时刻,蓝曳有多少是和这人度过的? 餐桌旁,蓝曳跟肖苟对坐,内务官端上最后一盅鸡汤,四菜一汤的晚餐上齐,色香味俱全。 内务官照例给蓝曳拿出一瓶提前醒好的酒,她自己动手倒上,剔透淡金的白葡萄酒缓缓流进高脚杯。 他就一直在旁边候着,之前在将军府一顿饭旁边也许会有好几个人侍候着,但现在只有蓝曳肖苟两个人,第三个人的存在感格外强烈,肖苟抬头道:“你也去吃吧。” 内务官婉拒:“这不合规矩。” 肖苟看向对面:“蓝曳?” 内务官也望向她。 只见蓝曳不为所动地用餐,片刻后用眼睛看向空掉的酒杯,示意内务官。 内务官有些惊讶,谨慎地为她倒上酒。在此之前,她从不允许别人这样服务。 他简直有点病态的受宠若惊。 肖苟弯了弯眼角,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底下。 天色微微变黑的时候,温度也降了下来,蓝曳和内务官一同外出,并没有和肖苟交代出行的目的。 肖苟换上浴袍来到温泉池前,合上门窗,把浴袍脱下来,赤裸着泡进去。 天空上盘踞了厚重的阴云,竹林间有些微风,这么冷的天气泡进温泉简直是最好的享受。 他舒服得眯起眼,全身毛孔在被暖流浸润的瞬间舒张,被浮力轻柔托着让他感到身体无比轻盈。 晚风,竹林,山色,这样的情景和感受最能抚慰人心,白雾缭绕中,肖苟背靠山石,把头微微仰在光滑的平面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昏昏欲睡。 连日来伤口疼外加心里忧虑,他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疲乏的精神在这一刻完全松懈下来。 他在温泉里睡着了。 安稳的一觉,没有梦境,只有鼻尖额头隐隐约约的凉意。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满眼雪白,周围的山石竹叶上全是厚厚的一层雪,荧荧的仙蓝草被雪花一衬,更显得无比圣洁。 屋檐下的金黄风灯洒下一地光辉,小半涂抹出一道熟悉的轮廓。 肖苟视线聚焦:“……蓝曳?” 那人影慢慢动了,迈步走过来,面容在光晕下露出来。 蓝曳脸上带着一种不常见的表情,似乎是怀疑,又像是防备,好像还有些暗沉沉的挣扎。 “你肩膀怎么了?”她低声问。 薄薄的水雾没能阻挡她的视线,或许也因为那道伤疤太显眼狰狞。 肖苟一时间找不出借口,却又不想就这样坦白,他把自己往水里沉了沉,水面没过肩膀,漫天脆弱的雪花还在下,没等到水面就化了,点出涟漪。 蓝曳原本应该被种种限制在那里,不能再靠近一步,但她顶着落满肩头的雪,强横地入侵了过来,在他身后蹲下,似乎想要看清他的伤。 肖苟蓦然愤怒。 “哗啦”水声,他转过身,赤裸的脖颈皮肤温润如玉,湿漉的眉眼比平时更漆黑鲜活。 他皱眉:“蓝曳,我没穿衣服。” 蓝曳淡淡说:“这样看不见。” 肖苟:“您这样真的合适么?” 一次又一次,她太自我纵容,不屑于世俗常规,总是对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是觉得好玩儿么?觉得他不知所措的反应有意思? 可他却为此起起伏伏,尝遍了各种滋味。 蓝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把你当小孩子的。” 肖苟抬眼,眼眸里闪过不解:“我不相信。没有人会对小孩子这样,蓝曳,你喝多了。”你总是说谎。 暖融的水汽把她身上残留的葡萄酒香扩散开来,和铃兰香混在一起,有些让人眩晕。 蓝曳眼眸里清清楚楚的,哪里有醉意,她绷着嘴角:“那我是怎么回事?你都成年了,我怎么还是没有界限,随便就靠得太近,惹得你这么难堪……” 没醉胜过大醉。 肖苟垂眼沉默。 忽然,她把手掌心贴上青年挂着水珠的侧脸,指缝抚慰着贴合耳廓,冰冷的温度把肖苟冰得一颤,条件反射闭上眼,但很快,他的脸慢慢红了,从耳根蔓延开,向着鼻骨扩展。 甚至不需要太多,只这么随随便便一碰,肖苟依然可悲,感觉到自己浑身都紧绷起来。 在如梦似幻的昏沉里,他听见这蛊惑自己的人在耳边低语:“别再派人去查那件事,真相挺没趣的,不值得。” 肖苟陡然睁开眼,同时一下子从她身边撤开。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她果然这样强硬地不许他插手有关阮隋的事。 肖苟颓着神情,乖顺答应:“好。” 蓝曳这才扬长而去。 等她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肖苟慢慢披上浴袍,在系着腰带的时候骤然出声呵斥:“还不出来?!” 竹林的黑暗角落,一团叶子忽然“沙沙”响动,然后一条人影默默走了出来。 内务官没想到肖苟会突然发难,这斯文的青年一向内敛温和,好像就算打他一巴掌他也会耐心听人讲完理由似的。 但也只是好像。 肖苟把偷窥者一脚踢进了池子里。 剧烈的水声和水花炸开,在静谧的山林久久回荡。 内务官逆来顺受地翻身凫水出来,浑身军装都湿透了,沉重无比地贴着皮肤,他眼底有一丝不明朗的羞恼。 “咳咳,少爷,对不起。”他抹着脸道。 肖苟没有再使用暴力,坐在岸上藤椅上看着他,目光审视:“你好大的胆子。” 内务官把头低得更低:“请您处罚我吧。” 肖苟嗤笑:“我又不是你的上级,我哪有这个权力。” 除了对待许檑,他从未这么尖锐。 内务官啜嚅着:“请您原谅我,不要告诉将军。” 肖苟:“你也不是头一回逾越了,尤其对蓝曳,胆子不小。” 内务官抬起头,眼睛里有微光:“我……那是因为我真的……仰慕将军,情不自禁。” 肖苟哪里预料到他会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他猜到和他本人亲口说出来根本完全不一样,这才算是真正的胆大包天。 情不自禁? 他找了个世界上最圆滑的借口。 也最理直气壮。 被缩水的领口勒得快窒息,内务官松开纽扣,把脖子到锁骨的一段露出来,那光滑的皮肤上赫然是几点暧昧的红痕,还是新鲜的鲜红。 今晚他是和蓝曳一起的。 肖苟被这不知道有意还是无心的挑衅惹恼,他不是真的用什么站得住脚的立场嫉妒,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敌意。 与其说他嫉妒,不如说妒火中烧的是面前这位。 肖苟轻而快速地说:“你什么意思?” 内务官摇头:“我没别的意思。” 肖苟走近他,厌烦他的犹豫,拉下脸道:“你在我身边也很久了,跟着我从蓝家到将军府,远比见到蓝曳的时间还久,也许你不怎么了解我,但这些时间却足够我知道你。” “我甚至知道你想说不敢说的是什么。”肖苟缓缓道。 内务官脸色一变,装出的恭敬被他生生撕破,底下各种难看的情绪都露了出来,这样一张面孔真的刺目。 内务官终于说了出来:“你别痴心妄想了。” 肖苟从来不知道一句话能这么如雷贯耳。 他怔在原地,一时间连愤怒都没有。 内务官:“这句话您猜到了吗?” 他心底有些得胜的窃喜。 谁知肖苟却面无表情地说:“猜到了。不光这句,我还猜到了‘惊世骇俗’、‘猪狗不如’、‘恶心透顶’、‘疯子变态’这些词,你说,是不是比你准备的还要全面?” 内务官被他忽然散发的剧烈攻击性震慑,脸色发白。 这和他设想的不一样,他原本以为只一句就能让肖苟哑口无言或恼羞成怒,再任凭他一刀刀凌迟折磨。 谁才是更暗无天日痴心妄想的那个,答案十分辩证。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肖苟轻飘飘地提醒:“抬头。” 本能地,内务官心里“咯噔”一下,瞪大眼睛仰头看去,像是迫不及待去受死似的。 二楼的美人靠内侧,蓝曳端着冰凉的方型酒杯,对上他的视线,翻腕把酒泼了下来。 “雪掉进来,脏了。”她说。 内务官早就知道蓝曳的房间就在那里,统共这么大的地方,他们弄出的动静不小,蓝曳怎么可能听不见。这一幕也在他的算计中,可也只是他的孤注一掷,没有试错的机会。 肖苟像看什么物品似的轻看他:“她不会放弃我。”因为放弃我等于放弃她自己。 他们的血脉和人生都已经紧紧连接在一起,可以包容其他人参与,却不能被斩断。这也是肖苟根本没打算对内务官出手的原因,他不屑于。 “喜欢蓝曳的多了去了,你喜欢她,就是你最大的筹码吗?这太没有道理了,明明享受到这种心情的只有你自己,但你获了利,还要得寸进尺,真觉得她心软?她可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肖苟把面前的人说得层层绝望了下去,好像真是他从头到尾在欺负人似的。 这样的自我折磨,他早就经历了无数次,于是对别人的也就熟视无睹。 而一直旁观着的话题主角没心没肺地喝酒,哪里在乎别人的心情,更不在乎谁的爱情,那是什么东西?跟她蓝曳有什么关系?她不接受,也不轻贱,自以为已经十分有风度了。 肖苟临睡前懊恼了半分钟,自己今晚还是失言了,话说的那样三分露骨,绝对不是最好的处理。 沉沉入梦去,但窗竹未眠。 月轮勾着浓云,大雪像是要掩埋整个世界,在这乱世中珍贵无比的桃花源,在这个原本该安然度过的深夜,肖苟不知道,欲来的山雨就要降临。 轻仿古的实木床上撑开墨色丝绸的帷帐,束帐子的系带末尾是一颗精雕银铃。凌晨,肖苟半梦半醒的时候,铃铛无风自动,轻轻响了两声。 在微微的悚然中,肖苟睁开了眼。 床沿陷进去一块,蓝曳正坐在自己身边。 他骇然,想要坐起来,却被一把推回去。 她酒气这样熏然,这次真是酒醉。 “小狗。”她说的不是“肖苟”,而确确切切是那个轻佻下贱的浑称,“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所有的秘密,现在坦白也许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