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终极驱魔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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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动,听我说,我也在育幼院长大……但我的生母、也许和你有着同样的苦衷,所以我原谅……” 掐得青紫的力道终是没能听完这句自我暴露。 就像他从来就没有握住一样狠狠砸到地面,化作一滩积血向四周蔓延而去。 直抒胸臆的憋闷感宛如身处一个不入流的洗礼仪式,想要再次大口呼吸的肺部却总是被阻滞挡回。只有一片肿胀的眼皮借助眼球的滚动,勉强撑开一道缝,一张苍老的脸随即将裂缝撑得更大,熟悉感爬满了上面每一道沟壑…… Malcom Hern和轮椅上的老妇四目相对。那两颗包着翳的眼中反射出的微弱光芒似乎不属于活人,他低头以避视,接着视野里满是造成呼吸不畅的元凶,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双臂和胸膛上,足有再次昏迷前看过的腕口那样粗,银光闪烁,映照着星星点点的烛火。 就在那老脸上方是稳稳推着她行进的老板娘,光源正是来自她的周遭,几乎整个小镇的人都亦步亦趋,每只手中都擎着燃得正旺的蜡烛,照亮一张张木然的脸。这是个无风的夜晚,认定再无威胁的步伐不紧不慢,行走带起来的气息也微不足道。 可为什么只有自己倒行逆施? 同被锁链捆着的双腿外侧各有一个轮子,自己在滚动的它们的作用下,像个拉杆箱一样,正被拖到不知什么地方。 所去何处?老板娘明显不是领头羊。 指引方向的人是—— 锁链将他和椅背绑为一体,让他无法挪动半分,脖颈后的硌硬正是那人所留下的牵引,夹在其中的手指想必也已经肿胀,却仍抓着他不放—— “听着,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修士听到自己开口的喑哑,比轮子时不时碾过的沙砾还不值一钱。 “呵,”流露不出半点情绪的干笑,脚下步履依旧不停,“你能在这些人里,找出哪怕一个同意你的吗?” “你们所行的事是受异端所惑,背离了天主……” 那人的反应,就像在为一个并不巧妙的俏皮话捧场,这让行进的轨道稍稍偏离了一点。 “别笑了,回答我!你已经砍死Shaw,刚才为什么没对我这样做?” “你具备跟我说这个的资格吗,在那女孩的事情之后?” 他恍惚间觉得那只手似乎穿过锁链捣入心脏。 “什么女孩……直面我的问题!” “孕母没能陪新生儿来到世上,身为始作俑者的你,可不能孤零零走完这一程。” “有必要所有人都在吗,这架势……”他挣扎了一下,只是让链条勒得更紧,“是要拖我去哪,地狱?” 忽远忽近的声音止住嗤笑,“用这个字眼形容即将迎来你的圣所,你的天主会生气的。” 那座新教堂?!他扭过头,隐约能从余光里瞟到它黑黢黢的身影。还没待他看清,这个动作就给修士送上酷似晕车的反胃感,他禁不住几声干呕。 “噢,尽量别吐,我体谅你不太好受……为了这一晚,Rachel可是花了大功夫。” “你在说什么?”Hern咬牙切齿地问。 “你昏迷的这三天,任何人包括我,根本无法靠近你……”语调喟叹,“一切照料工作都由她包揽,给你修剪毛发又擦洗身体。看啊,你现在是一个洁净的修道士了。” “指望我对此感激?我说你们赶紧给我住手……” 轮子止住吱呀作响。 下一刻掉转方向,加速冲上台阶的斜坡,门被他的膝盖撞开,教堂内灯火通明,晃得他头晕目眩。 再也无法和理智沾半点边的医生继续快步推着他到达两列长椅间的过道中段,倏忽松开握把,任由他连人带椅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滑,撞上宣讲台前那为突出讲者而特意修高一截的台阶,再被弹到滑回后方。 他看到第一排长椅的尽头坐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影,向前佝偻似在祝祷,却差点在轮椅的刮蹭下向前扑倒。 与此同时,阴恻恻的嗓音再次于身后奏响: “你的rou身到了。” rou身……孕母! Malcom Hern的鉴伪生涯中是出现过很多少女,她们会和发愿终身守贞的修行者见面,无一例外都是以可能的恶魔侵扰为由。 其实相当一部分,都是忧心忡忡的父母发现自家孩子进入青春期后变得无比陌生,碰巧在The exorcist上映时走进影院,散场后疑虑自己也有个Regan那样的女儿,出于防患于未然的目的,使得神父们除去教区的日常工作,还得忙着应对这些疑虑。 可唯一带来rou身的她……得另当别论。起初脾气暴躁,任何出现在她视野范围的物件都会被砸个稀烂,沦为比原本尺寸缩水好几倍的碎渣,正相反的是她的腹部,一天天隆起似一个小山丘。 她被监护人送至自己的眼前。 总是看到蹩脚的把戏这一事实令Hern厌烦。哪来那么多邪灵入侵,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白跑的旅途,一无所获的次数堆积在心头,何时才能被授秩为司铎?安抚孕妇的心理状态,你们怕是找错人了吧? 他歪着头打量她强装成熟的用力过猛,“你当母亲未免太早了些。” 若没有椅子上的束缚,她定会扑上来将他撕个粉碎: “是嫌我没能做到像你们一样终生没婚可结吗,你这个没人会叫你爸爸的死脑筋?” 这句双关是产生了那么点刺激,他决定将它们如数奉还,“也许我就是这个意思,对于一个经历过初潮不久就和人偷尝禁果的女孩来说。” “这个名为贞洁的玩意,是我独有的吗?”垂下的发帘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瞪向他,令他想起总偷跑进修道院后厨的那只赶也赶不走的流浪猫。 “你的还在不在?” 如今换Hern被拘囿,心脏就要从胸腔跳出,但还是无法指望它能撞破围裹在身上的禁锢物。他震颤不已的双目映出步履从容的医生,瞧着他在新的受难像前站定。 “祢归天后再无谁手握驱魔的权柄,他们都只是沉在自欺的泥沼中而不自知……” 背影抬眼凝望雕像的悲苦,手挥向听到第二句葬礼陈词的修士: “这业已被翻耕的人,也只待那粒种子倏然落下——” 这些话他们一点也不懂,这话为他乃是隐秘的;他所说的事,他们也不明白——(路加福音18:34) 现在哪是背诵经文的时候,还不如趁那人沉浸于不知什么东西的时机着手对付这堆淹没躯干的铁链!神父只会在那祷告吗,怎么就放任这个疯子医生和全镇人胡来? Hern狠命去够背后的锁链末端,正在思忖怎样控制窸窣的音量…… “还是没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罪行吗。” 他止住摇晃,额头一滴汗落入眼中。 “我明白你是谁了,”修士调整着呼吸,“听说她后来去了所医院……” 医生冷冷接话,“当时我在那供职,见过她最后一面。” “她怎么和你说的……我不管。你要知道驱魔仪式本就没有舒适可言,更别提自杀发生在事后。没谁该追责,你又是哪门子打抱不平,该不会觉得让她怀孕的是我吧?” “我想你根本没这能耐,”细碎的笑声碾压着他的神经,“但我很乐意给你分享她的遗产。” 仰起的头颅偏过一点,布满血丝的瞳仁待在几近眦裂的眼眶边缘: “挽救一个即将坠落的人太难了,她只给我留下这个。” 一只手腕从臂侧伸出,正中央留存一块血洞,Hern突然明白过来对方口中自己梦话的意义。 血洞旁是握在手心的一条长柄,闪着冷光的刀刃立在上头。 “而凭借着看过它一眼的记忆,我比对过很多利器,终于找出最为吻合的这一把。” 医生完全转过身,朝轮椅上的他逼近。 “在终结掉你们那可悲的献祭传统之前能否告诉我,你的伤口来由为何?” 男童院的环境算不上友好,所幸他还是长大了。 虽然不是毫发无伤……在目睹其他同伴的处境之后。 当地的郡长,市长或者什么别的见鬼的头衔——总之都处在搞不懂这些称呼也就好糊弄的年纪的孩子们,在他们前来视察的时候都被要求笑脸相迎绝对服从,不然随后就会招致拥有绝对权威的管理者们的训诫。合影,或者一起玩些游戏是没必要提出异议的,多希望真就到此为止。 从门边的几张床铺开始,在夜间统一熄灯时也空荡荡。第二天它们的主人会回来,并从此—— 缄默不言。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通过何种渠道得知他们的遭遇,刻在脑海里的,是自己为了逃脱而做出的努力。 肯定有什么事物能震慑住这群家伙的吧。 它到底是……? 他眼看着一夜一夜过去,空掉的床铺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 那稚气的小脑瓜,再想不出什么来,主人可就得换个地方睡觉了。 “主为我们的罪而死。在祂交付灵魂后,一个兵丁为了试探死活,扎破了祂的肋旁……” 他细细咀嚼白天上过的圣经课。那时正好讲到若望福音…… 如 果 我 也 有 那 般 圣 洁 的 伤 痕 就 好 了 ! 自己选择入读神学院不也是为了……肃清队伍贡献一丝微薄的力量?咬牙朝着成为司铎的道路前行,又在见识到一些事物逐渐露出可憎的本来面目后,触及满目的冰冷。 只能从那处伤口取暖,那是唯一炙热的东西。 目的不纯的自伤背后的罪恶,也许是不亚于自渎。 可他从它这逃过了一劫。 随便哪个人的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伤,怎能与其相提并论?! 回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不变的是只要有谁问起这段经历,一种名为仇视的情绪都会抢走作答的冲动。 他那时正是在它的驱使下,这样和女孩说的。 叫她身体里的,挤走了贞洁的什么东西,和地狱合二为一…… “你永远都不配知道这个,Knob.” 上下唇轻轻一碰,话音坠落。效果斐然,怒容向笑脸靠拢,笑脸则被怒容取代。 “我都告诉了你我这是怎么来的……”差点被爆发的大笑震得倒下,多亏靠住长椅才没让这个发生,医生反握匕首,俯身用刀刃指着前仰后合的修士,“还是我应该通过捣烂你的眼球来得知此事?” 笑声渐消,灼灼的眼神迎上刃尖: “杀小孩的疯子还想听我吐露半个字?” “原来如此,还在挂念他……作为一个死到临头的人?得承认我深受触动,”笑颜重新在医生的脸上绽开,他直起身,将刀收在一侧,“也难怪……你此行的目的,不管把你引向什么命运,总之被剁了个七零八落,而出现在那的我,显而易见——” 他似是兴致全失地从修士面前转身,朝长椅尽头踱去。 边走边朗声道,“Ryan Shaw,不妨亲口告诉他,把你分尸的人是我吗?” 你又在胡说什么?! 来不及喊出这个问题,修士只看到他口中的疯子到达了那身影跟前,对发问的对象仍不出一声感到很不满,抬手推了他一把。 这下庞大的身躯做出了回应:向一旁歪倒侧躺在空位,再滚落到地上。 一瞬间有什么情绪从医生那只推他的手蜿蜒而上,在脸庞冻结成惊愕。他不住摇头,一步步向后退去,撞到什么上面,还没来得及回头—— 已经拿不稳的刀脱了手,进而贯穿他的胸膛。 “我在这。” 朝心脏那侧探头出来的是那位记者,即使脑门上荆棘状伤疤流下来的血再多,也洗不掉一脸的百无聊赖,她一只手扶住医生的胳膊,阻止他探向冒出的刀尖,另一只手将残留的刀刃往后背里整个没入。 “Malcolm,看看你造就了多大的恐慌,有人甚至都不愿再容忍一具活尸了。” Leah揽住剧烈痉挛的医生,欣赏着疼痛带来的绝望逐渐撑破他的脸。 修士察觉到什么东西从双眼淌下,流到嘴角,他伸舌舔了一下,味蕾尝到腥甜。 接着自己的世界开始暗下来。唯有听觉依然灵敏,鼓膜随那夹杂童音的女声颤动: “但这也许不该全算在你头上。一切始于我在竣工那天,来归还那小心翼翼从旧教堂抢救出来的十字架—— “暴怒的神父由此把我当成失火的罪魁祸首,照着百口莫辩的我脑门就砸了过来……正是用我亲手还来的凶器,可笑。更可笑的是,醒来却发现,我成了施暴者,而我原来的身体呢?就带着个完好的脑门躺在那,反正是怎么也回不去了。 “我本想瞒下这事,可镇民们却想起对那坨死rou施舍怜悯,早干什么来着?没办法……就随他们的意,给‘它’的双手双脚那些印记。并不难做到,毕竟是从前的身体。而把我揍得变形的钉子恰逢其时地松掉,最终也令疑惧战胜了他们,不过怎样处置‘它’都无所谓,配合演出的你……” 几声临死前才能发出的呻吟盖过了叙述。 “安静,既然悟出损毁花盆以阻止生根发芽的法则,就用自己的命来验证吧。” 在晦暗的视野中,那个稍矮一点的身影离开了已经中刀的另一个,后者失去凭依,朝前摔向地面。 “……才是我向往的身份。我是说,我在那具没有圣痕的身体待不长久,又拥有选择权,自然倾向于你。但那圣物似乎也有着自己的考量,现在我到了她的身上——” 童音在完全漆黑的双目前嘶鸣。 “超乎寻常的满意。至于你这具rou身……” 该怎么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