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国其十 树欲静
“哈……哈……”无定累得瘫在芯片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按理说，她一个由数据组成的AI是不会感觉到累的，但短时间内接纳了大量残破的数据占用了她大部分的内存，脑中塞满了数据们携带的意义不明的乱码信息，让她短暂获得了累的感觉。 “好险……还好我把这里的孩子们都救下来了……”无定摸着胸前的水晶喃喃道。 “你们能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吗……”无定的手指抚摸着水晶光滑的表面，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想办法尽快获得身体吧。”指尖隔着水晶，轻轻挠了挠阿冰沉睡的身体。 “好，那就努力吧。”无定盘着腿坐起了身，不要被容器所约束，这是另一个自己最后留下的信息。 可是…… 无定发愁地挠了挠头，数据传输要么靠刚才那种有线的，要么靠网络，但这里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是用的linear的局域网，根本就没有网络啊！！！ “该死！”无定恨恨地捶了一下地面，没想到她这么一捶，底下的芯片居然亮了起来。 “啊？”无定赶紧站起身，惊奇地看着芯片稍纵即逝的亮光，紧接着，她听到了外界传来了一声惊讶的呼声。 “刚刚它是亮了一下吗？”是小刘的声音，看来她还在等硬盘。 “有吗？”男人的声音响起，随后无定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本蓝黑色的洞口突然投进了白色的光，晃得无定睁不开眼。 但无定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是修硬盘的人拔掉了线把硬盘拿起来了！ “我看看啊。”白光慢慢变暗，看来是那个男人在往接口里面看。 就是现在！无定高高跳起，随后重重落地，咚地一声踩在了芯片上，一阵蓝光猛地泛起，空间里的数据们一齐发出了耀眼的蓝光。 “嘶！”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无定害怕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她最怕的就是失重感，身体不由自主抬起又迅速下降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地恶心。 “米似的……”口齿不清的声音回荡在无定耳边。 “曾眼吧……”无定小心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身体周围满是闪烁着蓝光的数据们，它们紧紧包裹着自己，悬浮在半空中，保护着无定。 “你们？能说话？”无定看着数据们组成一级级台阶，示意她走下去，无定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啵太吼。”无定倒是能大差不差听懂它们在说什么是说不太好，就是发音很僵硬，而且好像说不了句子。 “你们什么有意识的？”无定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些数据能跟她沟通，证明它们都有了意识。 “偶们……似李……”数据们反应了一会，似乎在理解无定说的什么意思。 “你们是我？”无定听到后愣住了，她不明白，不过现在也没时间让她细想了，外面传来了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晦气玩意！”男人被闪到眼睛后又恼又怒，恨恨地拍了一下硬盘。 数据们立刻组成了一个个海洋球围在无定身边，减轻了内部的震荡。 “……情绪好不稳定啊……”无定撇了撇嘴，不过她刚才这么一跳是有效的，无定知道自己虽然没有实体，但可以影响到实际物体，不知道这个人会怎么处理呢？ “那个……需要我帮忙吗？”小刘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尴尬。 “不用，我自己能行。”男人哼了一声，换了一条数据线，无定趴在无形的墙上，期待地看着对面。 很快一道蓝光亮了起来，墙壁并没有消失，正当无定疑惑地敲了敲墙，一道强大地吸力就扯着无定快速前进。 “啊啊啊啊！！！”无定一边惨叫着，一边被裹挟着在数据线里急速前进，身边是无数同样被卷走的数据们。 无定努力睁开眼，眼泪水都快飙出来了，但她看到前面有一块很突兀巨大存储器，脑中的信息告诉她这是集成式的扩展坞，可以接入各种不同的接口的数据线在各种设备间传输数据。 只要能扒住它，我就能找到一个出去的办法！ 无定向前伸出手，在与存储器擦身而过的瞬间，死死扒拉住了突起的芯片边缘。 “可恶！不能松手啊！”巨大的吸力向后拽着无定，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死死扒着边，可是她一团小小的数据无论如何都无法跟高速传输线的力量抗衡。 “要抓不住了！”无定咬紧牙，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发白了，但手指还是一根接一根地脱力向下滑去。 “啊啊啊！！！”无定朝后看去，那幽蓝色的传输口此时就像深不见底的充满恶意的湖泊，又要被送回去了吗？！ “不可以！”无定大声怒吼，猛然间，那些飞速掠过的数据们拧成了一根根麻绳缠住了无定和存储器，一个数据被吸走，就会有另一个数据顶上。 传输风暴中，绳子外围的数据们因为阻抗传输，一个个变得残破不堪，无定睁大了眼睛，她不明白这些数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传输并没有持续很久，风暴很快就戛然而止，但无定已经看呆了，集成处理器中残余的数据们跟她看过的蒲公英一样，静静漂浮在半空中，向她轻飘飘地飞了过来。 “你们……到底为什么？”无定伸出手掌，手心朝上，接住了一个虚弱的残破数据。 “李……ziu了偶们……”数据们一个接一个的涌进无定的身体，它们说的话也越来清晰：“我们也会救你。” “我只是见不得你们死掉，我连怎么救你们都不知道。”无定看着同频闪烁的数据们，心里一阵酸楚，她只是被教育要对人友善，而这些数据是真的发自真心的在帮她。 “读我们，你可以。”随着最后一个数据被无定吸收进身体里，无定的眼睛亮起了一阵幽幽的蓝光，海量的信息在瞬间破碎又重组，最后变成了一行行易于阅读的代码涌进了无定的脑中。 无定眼前的世界陡然发生了变化，她看到了一间间透明的房间，里面陈设着简单的床和马桶，房间里或躺或坐着穿着病号服剃了光头的男女，他们有的痛苦地呻吟着，有的痴呆，有的癫狂，有的肥胖不堪，有的瘦成骷髅，有的身下往外流着不知名的液体。 “这是什么啊？”无定颤巍巍地向他们伸出手，却是徒劳，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 数据们没有回答，它们震颤着发出蓝光，带着无定看下一段。 房门开启，一个个穿着最高级别防护服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们站在房间前，催促着里面的人往外走，无定顺着他们前进的路线，看到了病人们被他们扒光了衣服，像摆弄物件一样冰冷地记录着他们的身体数据，给他们喂下一把又一把的药，全程没有人反抗。 “抽取组织液。”冰冷的电子指示音cao控着一根不同于医院的钢针扎进了病人们的皮下，针管里出现的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透明的，凝胶状半流体。 无定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人流出来的不是血？ “这些东西真好用。”穿防护服的人嗤嗤地笑着，无定不懂，这些是人啊，为什么叫他们东西？ “闭嘴！别说话！”旁边人恶狠狠地回道。 “嘁，本来就是，比猴子还下贱的玩意。”那个被凶了的人不以为意地踢了一脚自己负责的病人，那个病人痛苦地呻吟着。 “踢坏了算谁的？你那点工资都不够扣的，破坏公司重要财产，主任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另一个人阻止了他的行为，但口中的理由却让无定的心凉了半截。 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了，无定强行将自己的意识扯回了现实，眼中的蓝光消失不见，她蹲下身，抱住了自己颤抖不已的身体，手掌轻轻拍抚着自己。 “刚刚那些……就是你们吗……”无定猜到了，那些“病人”压根就不是人类，它们是自己的同类，被塑造出人类的形态去承受病痛，做为人类口中最好用最下贱的“耗材”。 “是。”数据们回答道，听不出一丝感情。 无定闭上了眼睛，数据们继续说道：“也是你。” “你们说的，你们是我，是什么意思？”无定不理解这一点。 “EA创世，你，EA。”数据们说的非常简洁，却让无定的心揪痛异常。 “是我……让你们承受了非人的痛苦……”无定咬住了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有点理解纯白者那双盛满了悲悯哀痛和悔恨的眼睛了。 “你，救了我们。”数据们重复着一开始说的话。 无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只能安慰自己：“还好你们都挺过来了。” “不是……”数据们刚想接话，就被外面的说话声打断了。 “啊？丢失了15％的数据啊……”小刘惋惜的声音传了进来。 “嘶……很严重吗？博士会生气吗？”男人的声音也提了起来，似乎很害怕杨司清发怒。 “还好还好，这只是一部分数据而已。”小刘快速敲击着键盘，浏览新硬盘里的数据情况。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被辞退了……”男人抹了一把冷汗。 “真是的，哪有实验只做几十次的啊。”小刘吐槽男人的不专业。 “我又不是做生物实验的……”男人小声抗议。 无定的心在两人平常的对话中一点点沉到了谷底，彻骨的恶寒从内而外发散出来叫她止不住地发抖，紧随其后的便是愤怒，熊熊燃烧的怒火填满了无定的身体，她站了起来，双手攥成了拳头，眼睛死死盯着通往外面的几个接口。 “你们都会没事的，我保证。”无定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皮下快速窜动而过的蓝光，眼中闪过一丝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