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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将她的手扒拉下来,看见的,是一只躺在地上的冰冷鸟尸。 闭了闭眼,继后忽然觉得头有点晕,不由得摇晃了几下,倒进珍儿怀里。 是夜,承乾殿请了太医。 袁春望不是今夜的值夜太监,等他得了消息,匆匆穿戴起身,赶到寝宫里时,便听见皇后在那大发雷霆:“滚!” 宫门开了,张院判连滚带爬地冲出来。 袁春望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走进门去,只见继后披散长发坐在床上,怀中抱着一面铜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问:“他刚刚叫我什么?” 珍儿担忧地看她:“娘娘……” “老妇。”继后咬牙切齿道,“他说我是个老妇!” “娘娘!”珍儿忙道,“张院判不是那个意思……” “听听他都说了什么,‘黄帝内经里说,女子二七天癸至,七七而天癸绝,娘娘今年四十有八,年纪是差不多了,所以那血海败,又叫老妇血崩—— ’,呵……”继后冷笑一声,缓缓转过头来,略红的眼睛盯着珍儿,“我已经是个老妇了,是不是?” 珍儿心里又怕又怜,一时半会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这时袁春望走来,手中一柄牛角梳,柔缓道:“娘娘,您的头发乱了,奴才替您梳个头吧。” 他梳头的动作,就如同他的声音那样温柔缓慢。 梳齿一下一下刮过头皮,继后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珍儿拖着一只盛满珠钗凤簪的托盘过来,袁春望从中选了一根垂珠凤钗,插在继后的发髻上:“看,您还是那个皇上最敬爱的皇后。” 继后久久看着镜中自己,忽道:“珍儿,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养心殿。” 为了得一个“敬爱”的评价,继后几乎殆尽心力,弘历注意到的地方,她注意到了,弘历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也注意到了,整个后宫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各宫吃穿用度全指着她。 即便是恨她入骨的太后,明面上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百年之后,她的谥号里必有一个端或一个贤字。 ……不,不,她想要的不是什么端或什么贤,她现在迫切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丈夫的怀抱,一个丈夫的安慰。 一行人匆匆赶到养心殿,继后手里还亲自托着一碗冰镇莲子汤,守门太监正要通报,里头忽然传来弘历的一声叹息。 “朕最近觉得……皇后比从前老得多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老 作为当今天子,弘历保养得当,与十几年前相比,竟无太大区别,倒不是因为他过得无忧无虑,而是因为每每遇到烦恼时,总有一个人能够与他分忧。 “这两年,她的性情越发古怪了。”弘历叹着气道,“朕与她说话,越讲越不投机。可朕走了,她又乱发脾气,简直换了个人。” 桌上放了一碗冰镇莲子汤,原是御茶坊给弘历准备的,但魏璎珞看着嘴馋,便拿过来自己吃,弘历怕她吃伤胃,就让人把莲子汤拿下去热了,现在变成了一碗红烧莲子汤,放在桌子上直冒热气。 魏璎珞可惜地看了眼莲子汤,收回目光,看着他道:“皇上龙体康健,春秋正盛,望之不过三十四五,可女人到了这个年纪,便完全不同了,面临容颜老去,心情不佳,也是人之常情!” 弘历嗤笑一声:“璎珞,你也老了!” 魏璎珞白眼一翻:“臣妾再怎么变老,也比皇上年轻十六岁……哎呀!” “还敢不敢说?”弘历伸手捏她的脸,如捏一团橡皮。 “不敢不敢!”魏璎珞挣扎道,“臣妾都这把年纪了,皇上就别掐我脸了,万一掐出皱纹来!松开!松开啊!” 继后静立门前,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 一时之间,手中的冰镇莲子汤如有千钧重,十根手指头已无法承担其重量,几乎下一刻就要脱手而落。 “……不必禀报了。”继后喊住要进去通报的李玉,勉强一笑道,“本宫先回去了!这碗冰镇莲子汤,千万盯着皇上不可多饮,别伤了肠胃。” 李玉嗻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那碗莲子汤,望着她略显萧索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心里道了一声可怜。 威风八面,执掌六宫,但皇上待她与待令贵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回了承乾宫,继后在镜子前站了片刻,忽然卸去浑身上下的端庄贤淑,一把将桌上的胭脂水粉扫落在地,然后发疯似的怒吼:“他们在笑话我!他们全部在笑话我!” “娘娘!”珍儿扑过来抱住她,“所有女人都会老的,令贵妃也会老的!” “她?”继后嗤笑一声,回过头来,“可她比我小十岁,比我这个老妇年轻十岁!” 珍儿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个男子的声音插进来,淡淡道:“太后也老了。” 两人循声望去,见袁春望不知何时进了屋,反手将门一关,对她二人笑道:“皇后娘娘,太后年届七旬,却从不担忧,为什么呢?” 这个话题越来越危险,珍儿脸色一变,正要开口阻止他,便听继后轻轻一句:“……你想说她靠的是儿子,而不是丈夫,是吗?” “娘娘英明。”袁春望笑了起来,“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娘娘,您可想明白了?” 继后冷冷盯他半晌,忽道:“去慎行司领四十杖。” 不管她想没想明白,一个奴才,一个劣迹斑斑的奴才,竟怂恿着主子起这样大不敬的念头,就该罚。 “是。”袁春望没为自己辩解,从善如流的领了罚。 倒是珍儿,对他一往情深,不忍见他受苦,开口想要为他求情,却被继后狠狠一瞪,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珍儿,他刚才说的话,一旦传扬出去,必定牵连本宫,若非看在你的面上,就是活活杖毙了!”继后阴沉着脸道,“休要为他求情,也休要再提此事!” 她口口声声叫别人不要再提,却接连几天,辗转反侧,睁眼闭眼都是这件事,都是袁春望的那句话。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娘娘,您可想明白了?” 继后拒绝去想,但又抑制不住类似的念头,煎熬之下,头发又白了几根,拉开抽屉,看着里头越积越多的白发,继后开始吃紫河车,说白了,就是婴儿胎盘,此物腥味极重,沾染在身上,即便用厚厚香粉掩盖,也隐隐能闻出些味来。 弘历自是闻出来了,却只是摇摇头,对左右道:“罢了,皇后想要永葆青春,就像璎珞说的,人之常情,不必追究了。” 他知道了,那魏璎珞自然也知道了,唏嘘一番,便不再放在心上,拿起一柄绘着小桥流水,美人浣纱的扇子:“我喜欢。” 又拿起一颗粽子糖,对着阳光照了照:“我也喜欢。” “粽子糖是给九妹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