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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面【猫猫宸张无忌初见】

      临近春节,玉罗刹忙于教中诸多事宜,有些琐碎小事实在无暇顾及,索性他也有意培养玉宸做继承人,遂干脆将一些不需他出面的事务都交给自己儿子代劳。玉宸也乐得替他分担些,对于这些事并无半分抱怨,欣然接受。

    前一日昆仑山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天为之大寒。玉宸抱着手炉,身着锦衣华服,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外面罩着一件凫靥裘,行动间却见那披风的颜色光华竟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下变化不止,细细看去只觉光彩熠熠,碧影灼灼。萧寒还是一身玄衣,形容挺拔,长身玉立,寸步不离地跟在玉宸身后。

    “玉少主这边请。今日庄子里新上了些茶叶,是从杭州来的雨前龙井,少主可要赏脸尝尝吗?”

    玉宸微微挑起眉峰,对于朱长龄这幅阿谀奉承上赶着讨好他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上眼,面上却牵出一个笑容,温声拒绝道:“朱庄主客气了,此次代家父前来,还是为了前些日子的那批瓷器。近日春节将至,教中事务繁忙,玉宸亦不可久留,朱庄主若要与我喝茶论道,恐怕要等年后了。”

    虽是拒绝之词,可胜在玉宸这番话说得既漂亮又得体,又兼之他为人谦和,全然不似玉罗刹那般张扬肆意,因此朱长龄纵然被拒心里也无半点不舒坦,哈哈笑道:“少主年纪轻轻便可替玉教主处理教中事宜,当真是不同凡响。”

    玉宸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朱长龄正待说些什么,却突然见得一小厮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朱长龄顿时面色大变,眼中已然现出怒气,却因着玉宸在此不好发作,气得满脸通红。待转过脸对着玉宸时,却又满面强笑兀自告罪:“并非朱某有意怠慢少主,实是家中有急事需老夫处理,暂时失陪。玉少主若不嫌弃可在敝府随意游玩些许时辰,或可叫下人摆些茶点上来暂作休憩。”

    玉宸知道若不是真有急事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得罪自己,索性他也不喜朱长龄为人,走了倒还清静些。于是也就大度地点了点头,口中笑道:“朱庄主且去吧。”

    朱长龄如蒙大赦,匆匆地跟着那小厮走了。

    玉宸在原地静立一会儿,雪花又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萧寒站在他身后替他撑着伞,伸出一只手替他拢了拢鹤氅。玉宸握了握萧寒的手,萧寒内功深厚武艺高强,在寒冷这样的天气里也只穿着单薄的衣衫,手掌却还是温暖干燥。玉宸抬头冲他微微一笑:“这趟辛苦你了。”

    萧寒眼神温软地看向他,他的目光忠诚又温顺。他跟着翘了翘唇角,却只是柔顺地应了两个字:“不苦。”

    玉宸正待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得不远处有争执声传来,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

    其实按着常理来说,事发地离二人距离遥远,那声音本是传不到这里的,然而萧玉二人皆是自小习武,内力高深,手上功夫也到家,是以耳聪目明。又兼之四周过于安静,任何一些微小的动静都会被放大,这些响动又怎逃得过他二人的耳朵?

    玉宸皱了皱眉,和萧寒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道:“去看看。”

    萧寒应了一声,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玉宸抬步便往声源处走去。没一会儿功夫便行至一片开阔场地,却见四人立在当地,一边是武家后人武青婴和她表哥卫璧,另一位是朱长龄的独女朱九真。此时三人正围在一处,合力围攻一个小童仆。

    玉宸见到如此情况,却并不急着阻止。二人站在原地仔细听了听方知其中缘由。原是那卫璧自恃武艺高强,要同这小童比武,却不曾想这童仆手下有两招功夫,让他吃了点小亏,是以卫璧恼羞成怒竟要对他下杀手,不成想那童仆不知使了个什么招数竟让卫璧自食恶果,一时不察断了小臂。武婴青朱九真二女见情郎受伤,亦是怒极,这才让这童仆遭了无妄之灾。

    玉宸登时皱起了眉头,同为人主,他的梅苑内也有下人,可他对下人向来温和宽厚,几时做过这等无理取闹的事,下过这样的狠手?萧寒见他面有不虞之色,当下手指一动,一颗石子裹挟着凌厉的劲气直直冲着几人而去。那卫璧正要扬手打那小童,猝不及防被萧寒打过来的石子击中,一时手上吃痛,径自跌回地上低声痛呼。

    场上的人都被这变故给惊呆了,那小童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华贵的俊美少年,心里只觉得他比朱九真要好看千倍万倍,只是却不知他是何来路。卫璧亦是一惊,似乎连骨折的痛都忘了,只是盯着玉宸看个不住。

    朱九真这才注意到狗场中多出二人,若是平时,她见玉宸萧寒均是风流俊美,隽秀雅致,芳心必然为之所动,可是当下她情郎跌在地下又被人打伤,她替情郎出气还被人阻止,不由得怒气攻心,登时柳眉倒竖,喝道:“哪儿来的野小子,竟敢在此猖狂!”

    玉宸对女子向来礼让,朱九真虽出言无状,玉宸却也不恼,只抱着手炉冲朱九真笑道:“这小童并未做错什么,三位缘何如此罚他?若是实在气不过,打他几板子倒也罢了,何必下此毒手。”

    朱九真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必然是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当下又羞又气,俏脸通红地立在原地,喝骂道:“你又是个什么人物,敢在我朱家庄撒野!”

    朱九真虽是朱长龄独女,可朱长龄念她是个女子,年龄也尚小,是以并未让她接触家里的生意,因此她并不识得玉宸,只当他是父亲哪家朋友的孩子走错了路。朱九真不识得玉宸,卫璧却认得他。且说昆仑山上两大教派,一为明教一为罗刹教,只是明教在上任教主阳顶天离世后群龙无首,内讧不断,以致偌大教派到最后竟是四分五裂群龙无首,到最后只剩罗刹教一家独大。因此昆仑山上但凡混出些名堂的教派基本上都与罗刹教有些生意往来。卫璧虽是在武家一派学艺,可他作为武家派系的代表也曾去过罗刹教拜访,为玉罗刹送过寿礼,那时正是玉罗刹的生辰,玉宸就坐在玉罗刹下首。他记得那时玉宸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披风,面如冠玉眼若星辰,在一片丝竹声中满面带笑地向玉罗刹祝酒。

    卫璧一眼认出玉宸便是当时那位祝酒的少年,当下喝道:“表妹,不得无礼!这是玉公子!”

    朱九真一愣,还未开口,面上便已重重地挨了一掌,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闻讯赶来的朱长龄。

    朱长龄瞧着那满面鲜血的小童怒喝道:“好,好!朱家的子孙越来越长进了。我生了这样的乖女儿,将来还有脸去见祖宗于地下么?”朱九真自幼即得父母宠爱,连较重的呵责也没一句,今日在人前竟被父亲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一时眼前天旋地转,不知所云,隔了一会,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朱长龄喝道:“住声,不许哭!”声音中充满威严,声音之响,只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下,朱九真心下害怕,当即住声。朱长龄道:“我朱家世代相传,以侠义自命,你高祖子柳公在大理国官居宰相,后来助守襄阳,名扬天下,那是何等的英雄?那知子孙不肖,到了我朱长龄手里,竟会有这样的女儿,三个大人围攻一个小孩,还想伤他性命。你说羞也不羞,羞也不羞?”他虽是呵责女儿,但这些话卫璧和武青婴听在耳里,句句犹如刀刺,均觉无地自容。/

    玉宸冷眼看着朱长龄这幅虚伪做派,心里只是冷笑。他与朱九真等人不同,玉罗刹既是有心拿他当做继承人培养,自然早早地让他接触了教中事务,就连教中各色生意往来的账本他都是了然于胸,也就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号称“惊天一笔”的朱大侠与罗刹教暗中有过多少龌龊的买卖。只是他这会儿是看破不说破,既然这人乐得做戏那就随他去。只要不涉及到双方利益,他自然没必要戳穿。

    这边朱长龄兀自全身发颤,不住地呼呼喘气,卫璧等三人眼望地下,不敢和他对视。玉宸心中不耐,朱长龄爱做戏是一回事,他却不愿站在这儿陪他耗时间看他演戏。萧寒看出玉宸已有些不耐烦,当下轻咳一声,朱长龄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做出一副强压怒气的神情,转头向玉宸强笑道:“对不住,让玉公子久等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玉宸一哂,也懒得再同他纠缠,带着萧寒转身便走。朱长龄满脸尴尬地跟了上去,却见玉宸突然回过头来,望着那小童皱眉道:“这小童被打得着实可怜,且带他下去上上药吧,莫要为了这等小事使他平白送了命。”

    只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场中几人更加无地自容,朱长龄尴尬地点头道:“玉公子说的是,自然是该送这位小兄弟去疗伤的。”当下吩咐下人带张无忌去疗伤换衣。张无忌虽脚下跟着那仆人走,一双眼却直直地盯着玉宸的背影,直至玉宸的身影随着朱长龄走过了转角再也瞧不见,他却依然舍不得移开眼。心里不住回想着那位玉公子为他出言劝阻朱九真一干人的模样,只觉得此人生得如同美玉无瑕,言辞间更可见心地善良待人温厚,当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一眼便是惊鸿照影,再难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