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Sun(剧情/回忆)
五年前,伦敦城郊,某疗养院内。 少女在与医务人员沟通无果,连续几日被强行服用药物之后,终于忍无可忍,趁他们不注意进行催吐,然后溜出了病房,打算逃离这个地狱。 但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她只能拼命躲藏,观察了一番后,从窗户跳到了楼下房间的露台处,刚好这个露台的一侧堆放了一些康复器械,后面有些空隙,她顺势躲了进去。这时,露台的门开了,她吓得汗毛直立,以为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她了,但开门的是一个少年。 四目相对,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深金发色的少年笑了笑,推着轮椅上前挡住了她没藏好的衣角。 很快,有人过来询问,那人在他的房间门口,她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但大概能猜到是在问有没有看见她,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到了少年的回答。 “我这能来什么人?” 他的话如和煦春风,抚平了她的担忧,也让她有些意外,他为什么会帮她呢? 门口的人似乎离开了,少年将轮椅往后移动,看着她,温和地笑着,美好的让人晃神,“嗨,我是Sun。” 阳光落在他身上,温暖明媚。他真的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她在此处这段晦暗的时光。 她藏匿于阴影之下,恨不得与其融为一体,让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再也找不到她。 她思考片刻,没有和盘托出自己的名字,现编了一个,“Shadow,我是Shadow。” “你好,Shadow,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他向她伸出手,她略作犹豫,轻轻搭上了自己的手,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要不要进来坐坐,我这很少来客人,难得遇到一位,自然要好好招待。别担心,没有我的允许,他们不能进我的房间。” 他竟然说她是客人吗?也是,不速之客。 少女稍作思考,面前的少年似乎没什么危险性,人也很和善,今天看样子是躲不掉了,但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她点点头,看他推轮椅有些吃力,“我帮你推吧,谢谢你帮我。” 他也没有扭捏,松开了扶着轮子的手,“好啊,多谢。” 二人进了房间内,少女打量了一眼房间的陈设,她以为自己住的房间已经算是豪华了,但这个房间的陈设相较而言更加考究,甚至让人看不出这是病房。 自称Sun的少年看向眼前的东方少女,“坐吧,喜欢喝茶吗?红茶还是绿茶?” “绿茶吧,谢谢。”她坐了过去,观察着他的举动。 他点点头,驾轻就熟地找了一个合适的杯子,取出茶包,倒上热水,然后递了过去,“你是华国人吗?” “是的。”她接过茶杯,手上是暖的,心里似乎也化开了冰。 素不相识的人尚且愿意拉她一把,却被自己最亲的人送进了这个监牢。想到此处,心里又苦涩起来。 “这个茶就是华国来的,希望能合你的口味。”他注意到女孩手上密集的针孔,以及针孔周边的青紫,微微蹙眉。 她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刚刚在露台的时候看了一眼,她应该是从楼上的窗户跳下来的,能把一个孩子逼到这种程度,那群混蛋究竟做了什么? 女孩低头闻着茶香,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阴翳。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她很快就察觉到他们会在饭菜里拌着一些药物,往往都是让她嗜睡、无力,方便他们管理控制,她根本就不敢多吃,正因如此,她今天才有点力气能跑出来。此刻能喝到这样的热茶,真的有种让她活过来的感觉。 见她苍白的面颊渐渐有了颜色,他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他们欺负你了?害你东躲西藏的。”他没有直接问他们为什么要追她,刚刚认识,不该如此冒昧。 见他没有恶意,她也稍稍卸下心防,简单地概述着缘由:“是的,我其实没有生病,因为违逆家人的缘故,被送了过来。这里的人逼着我服用各种精神类药物,见我反抗就直接给我注射药剂,甚至在我的饮食中也会掺拌药物粉末,试图让我无力挣扎。我也不想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躲避他们的控制,但无论我怎么申明自己没问题,他们都不肯相信,这也正常,除非我家里人松口,我就只能是他们眼中的精神病人。但这里的人,他们的手段已经不能用正常来形容了。”他们的行为简直就是犯罪。她捏紧茶杯,委屈、不甘、愤怒交杂在一起。 她说话很有逻辑,行为也果断,至少在他看来,她应当是没有严重的精神类疾病,或者说有病的另有其人——送她来这个地方的人,以及那些不当人的医护。她年纪这么小,即便反抗,但是势单力薄,很难脱离。 但是,她敢反抗,还真的这么做了,这点就足够让人欣赏了。 他原以为自己被困在这里已经很难受了,和眼前的小姑娘一比,他不要太舒服,他对女孩的遭遇感到心疼,和她一起抨击起来,“他们当然不会信,因为有病的本来就不是你,而是那群蠢货。” 她有些意外地眨眨眼,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温和的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只会收钱办事,像我这种就算了,毕竟很明显,我是真的身体上出了问题。但对于你这样本身就健康的人而言,没病也会被他们治出病来,实在是可恶。”他打算帮这个女孩一把,“我跟院方还算有点交情,我帮你,至少不让他们给你乱用药,那些药物对身体、对大脑都不好,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因为这些影响你正常发育。” 他们才刚认识,这个人却说要帮她?少女警觉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笑得人畜无害,轻松地说道:“好玩啊,我可是要收报酬的,这地方太无聊了,之后你要多来陪我玩,如何?” 她想了想,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想到此处,她点了点头,“好,那就一言为定。” “那等喝完茶,你推我出去吧。” Sun的一番交涉之后,她的待遇确实好了许多,不再被逼着服药,甚至出入也有了一定的自由,她有时会过去找他,一起下国际象棋,或者静静看书,天气好的时候一起在露台晒太阳,喝着茶,倒是比在家里还要自在些。 这天,Sun看见她拿着一本有关摩斯密码的书在看,有些意外,“你喜欢这种类型的书?” “很有趣啊,这本书你看过吗?” “我房间里的书我基本都看过两遍了,没办法,日子太无聊了。不过现在有你陪我,倒是有意思了起来。”偶然闯入他生命的少女,让他平静无澜的心泛起了涟漪,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那你能把摩斯密码都记下来吗?” 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少女的问题,“伸手。”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把手伸了过去。 他在她的掌心上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起来,结束之后抬眼望向女孩,“猜猜看,我说了什么?” “Shadow,对吗?”他敲击的速度不快,似乎是顾及到她是初学者,但其实她依旧把那些代码熟记于心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了她记忆力很好,想到她之前还被那些副作用极大的精神类药物折磨,实在是有些愤懑,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些情绪在她面前表露出来,依旧挂着笑容,“活学活用啊,不错。不过Shadow不是你的真名,对吗?” “Sun听上去也不像是人名。”不过他这么自称也并不违和。 “Aditya Herbert,是我的名字,有些拗口,所以你还是喊我Sun就好,当然随你心意。”准确的说,Sun是他的代号,二人第一次相见时,鬼使神差的,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托出了自己这个并不该透露的身份。 “Aditya……太阳神?”倒是适合他。他深金色的头发,浅棕色的瞳孔,阳光落在他身上,真的宛如天神下凡。他是个完美的人,除了腿脚不便。 他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同时也在等她的回答。 她也不再掩饰,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Nova Lin.” 和她十分匹配的美好的名字,“新星……我认为这比Shadow更适合你,这是英文名,那你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 “林少微,在我们国家,少微也是一颗星星的名字,古代就有记载了,我的名字就是根据典籍来的。” “林……少微……”Sun按照她的发音喃喃自语着,她的名字很美,无论中英,理应是在爱中成长的孩子,为什么看上去恰恰相反呢?但她不提及,他也不会追问,就像少女也从来没问过自己生了什么病,似乎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两个孤寂的人在那段时光互相抱团取暖,也算是温馨,直到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原本平和的日子。 这天她向往常一样,推着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听着他和自己讲述路过的植物的相关知识。他似乎很喜欢植物,如数家珍,而且讲得也并不枯燥,她会安静认真的听着,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他也都能帮她解答。 送他回房间休息后,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发现房门是开着的,心里顿感不妙,开门果然看到了她不想看到的人。 秦渊西装革履坐在她房间内,见她回来了,漫不经心瞟了她一眼。 “过得很开心嘛,如果让那个女人知道你在这里还不老实,随意勾搭男人,猜猜她会怎么样?” 他语气冷淡,说的话字字都是威胁。 她很清楚,好日子到头了,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问道:“你想怎么样?” 秦渊走到她身前,盯着她不忿的眼睛,冷笑道:“很简单,第一,跟他断了来往,第二,配合治疗。” 配合治疗?她都想笑,他是最清楚自己没有生病的人,但他就是要看着她受罪,这样他才高兴。 见她脸色铁青,他愉悦地笑出了声,“或者你求我,你很清楚,我能把你从这接回去。” 这话把她气笑了,“那我宁愿被药傻,你就尽管让他们在我的饭菜里继续拌药吧,我不会如了你的愿,大不了被药死或饿死,想我求你,做梦去吧。” 闻言,秦渊的脸色微不可查的黑了一下,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行,那你就继续在这做个精神病人吧,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滋味如何?” “承蒙关心,我好得不得了。”没看到他之前确实如此。 是好得不得了,他刚刚可是看到她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子说说笑笑,她还推着他在院子里散步,是过得太舒坦了。 秦渊眯了眯眼,威胁道:“你也我不想对付那个瘸子吧?最好还是听我的话,写封告别信给他,和他斩断联系。就说你已经离开这里了,其余的不需要我多说吧,别和我耍心机。” 她并不想听他的,但如果自己不按他说的做,他真的会去找Sun的麻烦。无奈,她只能找到纸笔,开始写告别信。 “Aditya,我要回家了,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和照顾,认识你很愉快。希望你能早日康复,也能早点回家,愿安。——Nova” 她特地没有用二人平时的的昵称,在秦渊面前,一切都要格外小心,虽然她偷偷在信上做了点手脚。 见她写完了,秦渊直接拿起看了一眼,嘲笑道:“就这么两行字,也能写半天?我还以为你写了一篇动人的小作文呢。”然后他折起纸,“我会派人送到他手上,既然你想待在这里受罪,我也不强求,你好自为之。” 她不再看他,秦渊盯着她看了一会,离开了。 离开病房,秦渊去找了安排看护她的医护人员,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你们在我meimei的饭菜里拌药,是真的吗?” 他眼神很冷,威压着那些人不敢大声说话,负责人硬着头皮向他解释,“令妹实在是很不配合我们的治疗手段,总是不按量服药,我们也是没办法。而且她上次还偷偷从窗户跳下去,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我们认为采用的是必要手段。” 闻言,秦渊微眯着眼,这个疗养院似乎和他想的有点出入,他更希望他们击穿她的心防,让她向自己屈服,而不是这种逼迫服药的方式,毕竟是药三分毒,她年纪还小,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大多都比较严重。他的确想让她受受罪,但又不希望她太难受,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态。 “我希望贵院做的是除了药物干预以外的精神治疗方式,再出现逼她服药的事情,我不会轻易放弃追究。” “是、是,您的诉求我们了解了。”负责忙不迭地低头哈腰。 很快,Sun收到了女孩的手写信,看着信件的内容,眸中的光渐渐黯淡,然后又笑了起来。 离开这个鬼地方也好,只要她幸福自由就好了。 他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只有零星的光点闪烁。 只是,他恐怕再也见不到如此璀璨的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