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1

    他不知所措地放手，手上力气一松，盛然就迅速从他腿上跳下去，退到三步远外。

    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雨丝这时更细密，更寒凉了。

    挣扎途中掉下的碎发凌乱扒在盛然的额头上，她站定抬眼看程璟川的时候，因此显得更为狼狈。

    “对不起……”

    “对不起……”

    眼神交汇的一瞬，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盛然仍然颤抖着，程璟川仍然维持着放手的姿势。

    不像是在道歉，反而像是在博弈、在较量，要分出一个高下来。

    只是下一瞬，程璟川从秋千上站起来，分明身量比盛然高大得多的多，但是气势却拉得低。

    他抿着唇，方才面上的强硬和阴鸷仿若从未出现过，眼睛里充满不解和困惑，似乎仅仅只是一个喝了酒，撒泼打滚耍赖的醉鬼而已。

    “你不要生气。”

    程璟川轻声细语地道歉，他向盛然迈出一小步，接着观察了下她的反应，见她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便又迈出一小步。

    “你的裙子，很好看，像橱窗里的漂亮娃娃，我想买给你。”

    盛然今天穿得是常雁去国外旅游给她挑得一条水蓝色连衣裙，这种仙气飘飘的类型常雁很喜欢，只是和她妖冶的容貌不适配，于是每次碰上喜欢的，她便买来让盛然穿。

    盛然低头看了看自己长及小腿被溅上泥的裙摆：“谢谢夸奖，但是我是人，不是娃娃，你不可以随便乱抱。”

    逻辑混乱不通的一段话，盛然抹去了最后一句，替程璟川翻译了一遍。

    程璟川再次迈出一小步，停在了一个能够触碰但又相对安全的距离。

    他的眼睛追寻着盛然的眼睛：“你冷不冷？”没待盛然说话，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不要感冒。”

    带着温暖气息的外套包裹住盛然单薄的背脊，隔绝掉冰冷的雨丝，本欲拒绝的话也被即刻包裹隔绝。

    气消了大半，盛然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肩膀，无奈看着说：“我们回家吧，行不行？”

    “好的。”盛然终于肯看他，程璟川浅浅勾唇，左侧脸颊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在夜色和昏暗的灯光下像大型犬类那般异常乖顺，“我们回家。”

    跟平时那副眼高于顶、天下第一的臭屁脸天差地别，盛然被他一吼立马平衡的天秤又逐渐倾斜，她迷糊糊支出一截手腕：“会摔倒吗？你抓着我吧。”

    程璟川依言抓住她纤细的腕，展现出醉鬼合格的歪歪的走路姿势，默默贴近她的肩膀。

    盛然身高不算矮，一米六八，并且身形纤瘦，比例也很好，看着有一米七左右，但是在程璟川一米八九的身高压制下，显得十分娇小。

    两人相依走在小道上，乍一看还真像一对情侣。

    路过保安亭时，保安大爷正给自己泡茶喝，看见他俩路过，嘿了一声，笑眯眯道：“挺大的小伙子怎么让女朋友cao心呢？还得是她脾气好，换作是我老伴儿，估计一巴掌早就扇过来了。”

    “不是这样的。”程璟川拽着盛然停下，侧过她的身体，让她和自己与保安大爷面面相对，“我没有喊她来接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盛然霎时就又生气了，她嘴巴一张，想要好好跟程璟川讲一讲道理，却听程璟川又开口说：“而且她已经打过我了。”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抓痕，凑近保安亭的玻璃窗去给保安大爷看，还把盛然的手放到脸上比划。

    “你这个人真的很坏唉。”盛然努力抽回手，为自己申诉，“我打你还不是因为你耍流氓。”

    保安大爷嘬了口茶，判官似的大手一挥：“好啦好啦，下着雨呢，回家再吵。”

    因为都长着一张引人注目的脸蛋儿，盛然为免被有心之人抓拍到继而做文章，便不打算再回迷情开自己的车，就在小区门口直接打了个车。

    甫一上车，宁青芽的电话就打来了。

    盛然把程璟川安置好，接通电话。

    “阿姨，您看到我的消息没？我已经接到程璟川了，现在我就把他送回家，可以吗？”

    宁青芽说：“我现在才看到。谢谢你啊。但是……”

    她的语气犹豫不决，似乎很为难的样子，盛然赶紧追问：“怎么了？”

    宁青芽长吁一声，郁闷道：“今天程岩心血来潮去溜可乐，结果可乐自己掙脱牵引绳跑了，还害得他摔了一跤。这原本也没什么，把可乐关禁闭室就好了。但是好巧不巧，抓狗大队就在附近，可乐没牵绳，被抓进监狱了。现在程岩一定要给可乐一个教训，不让我们去赎它。如果程小璟回来，发现可乐不见了，再一追问原因，他们肯定会大吵一架。然然，我不想他们吵架，也不放心让小璟这孩子一个人，你可不可以收留他一晚呢？”

    宁青芽的请求，盛然无法拒绝。

    况且，以她对这两父子的了解，程璟川一踏入家门，绝对会爆发一场世纪大战。

    家庭和谐还是挺重要的。

    盛然伸出两指，推开程璟川不知不觉靠过来的脑袋，侧脸看他：“要不要去我家过夜？”

    然后略一思索，觉得这话有歧义，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你睡一晚我家的客卧，明天早上就走。”

    程璟川困顿地盯着盛然，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似乎搞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你今晚，去我家，睡客卧，好吗？”盛然拉长尾音，又叙述一遍。

    这次程璟川懂了，他弯眼微笑：“我愿意。”

    做了演员之后，盛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天是在住酒店。偶尔休息，也不怎么回家，基本上是跟苏恪待在一起。

    现在和他分道扬镳，盛然就搬回了自己在郊区买的别墅。

    平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保洁阿姨每天只会在固定时间段上门做清洁卫生，再者她懒得动弹，整个别墅一眼望过去就像是一具躯壳，不见一丝生机。

    程璟川的醉意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中消退了一部分，盛然搀着他走过前院时，一棵专门搭了个雨棚保护的造型丑陋怪异的木雕闯入程璟川的视线。

    “好丑。”

    他紧拧着眉，直截了当道。

    盛然回头撇一眼，说：“哪里丑……也没到好丑的地步吧。”

    “丑死了，扔掉。”程璟川简洁下令。

    盛然自然不会听他的，她踮起脚，抬手掰正一副马上就要冲过去踹死木雕样子的程璟川的脸：“别闹我了，我真的得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