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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最后还是带着贾诩从嫚柳阁离开了。 他穿上贾诩的衣服,拿自己的宽大衣袍将贾诩裹起来,匆匆扔下了钱袋。贾诩或许是太累,郭嘉带着他穿过喧嚷的女人堆,他也只是不满地将脸埋进了郭嘉的怀里,没有睁眼。 贾诩难得睡得很沉,只是梦里太旖旎,早上起床发现自己身下是一片黏湿。 郭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身边堆的衣服却是郭嘉的,他自己的反倒不翼而飞。他的其他衣服还在更衣间,他想换衣服也得穿着郭嘉的衣服出去;系里衣带子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枚小印和玉玦还在他的衣服里! 他身边有郭嘉的衣服,只能解释为是郭嘉将他带回府的,而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很难不联想到里面的东西也被郭嘉取走了。 ……行,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已经睡晚了,现在火急火燎赶去找郭嘉大抵也无济于事;于是他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理好衣服,洗漱好了才拿上自己的手杖出门。 然而太不凑巧,正在他往外走的时候,广陵王在门外叫住了他:“小殿下,别来无恙。” 他穿着郭嘉的衣服,广陵王的眼中似有惊奇,不过大抵不便说什么,只问道:“小殿下,进去一叙可好。” 贾诩就只得同广陵王一起又回府里去了,直到午后才送走了广陵王,正要出第二趟门,郭嘉穿着他的那件暗色的衣袍,腰间别着那只平安符,晃荡进他府里来了:“文和这是要出门吗。” 贾诩走也不是,回也不是,不过一转念间便做出了决定:“日头不早,想到含光楼去吃饭,奉孝不如一同去?” 郭嘉似笑非笑地道:“文和似乎总是对含光楼情有独钟。” 看来是知道了什么。 贾诩心脏狂跳,然而并不显山露水:“嗯……出品精良,略有偏爱不正常么。” 郭嘉若有所思地点头:“文和相邀,我便不客气啦。” 贾诩照例要了包间,点了几道菜,等小二出去后,郭嘉从衣服里取出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推到贾诩的面前:“昨夜走得急,穿错文和的衣服了,发现了两件东西。我看上面似乎是楚文,想来是文和的贴身物品,物归原主。” 贾诩一下子又分不清郭嘉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了,更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只能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原来是被奉孝捡到了。无碍,那是皇兄赠与的故土情物。” 郭嘉了然地应了一声,将他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 文和啊文和…… 不过他难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他大抵是没有资格指责文和对他有所隐瞒的;即便他们已经情状亲密,仿若世上心心相印的无间爱侣,文和的处境,他的身份,似乎注定他们没办法在此时此刻与彼此坦诚相见。 然而他还是心怀希冀的,他希望终有一天,文和会愿意与他言说自己的曾经,言说自己的志向,像他的期许一样,也期许这天下举世太平。 贾诩却心道郭嘉太反常了,平日里郭嘉总是百无聊赖就来烦扰他,如今却很是沉默,神色也收敛着,看起来有些严肃。 太奇怪了。 然而他觉着自己的事情更让他忐忑不安,最终还是坐不住了,借口道:“我想起还有一份点心没有点上,我去加一份带回府里去。” 他便借着这机会找了楼里的掌柜的:“早些时候奉孝有到这儿来么。” 掌柜的却说没有,贾诩心中疑云更深了,不过不便多言,嘱咐他与嫚柳阁确认郭嘉行踪后,借着晚上送糯米盏到府上的机会与他汇报一二。 不然他还得找个机会到嫚柳阁去呢……这事儿并不好办。 郭嘉一日到晚都黏在他身边,这几乎让他笃定了郭嘉确实是知道了什么,在防范他与他的下属过度接触——即便他一副笑意吟吟的懒散样。 那封信送来的时候,藏在了食盒的夹层里。贾诩气喘吁吁地从郭嘉身上爬起来,把脸露出来:“送到房里去呀,用完的东西记得收拾好,不要放在小桌上。” 微羽明白了他的意思,提着食盒转身下去了。 郭嘉还要将他重新裹进怀里,贾诩推开了他,面色潮红:“都说了不要在书房里……” 他顿了顿,欲盖弥彰地道:“……影响我看书了。” 郭嘉便笑起来:“文和,那便回去罢。” 郭嘉刚回到秦都就被他拉到嫚柳阁去厮混了一晚,即使看起来第二日精神不错,贾诩还是拒绝了他要亲密的意思:“你刚病好呢,仲景说了不可以纵欲……” 郭嘉将他抱到腿上坐着,仰着头吻他,揉弄他背后的发:“那太可惜了文和。” “唔嗯、嗯……”贾诩环着他的脖颈,明明是主动的姿态,却被亲吻得丢盔弃甲。郭嘉的指间捻着他的发梢,游移着摸进了他的里衣。贾诩被抚得发痒,忍不住往郭嘉的身上再靠近些,企图躲过钻进他的衣服里灵巧撩拨的手指,“不要摸我……” 郭嘉闷闷地笑起来,顺势将他揽紧了:“文和,你硬了。” 贾诩声音有些嘶哑,恼怒地道:“不行,不……” 郭嘉挟着他起身:“文和,我帮你呀。” 贾诩警惕地推开他:“不要,不能再做了。” 然而他自己站不稳,一下子跌在案上。郭嘉牵他起身:“文和放着我不用,反倒要去临幸冷冰冰的凉水?” 贾诩:“……” 他大抵是面上发烫:“总之今日不可以了,你快去沐浴。” 趁着郭嘉去沐浴的空当,贾诩终于得了机会,把那封密信重新找出来看。然而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了——郭嘉既没有到含光楼、也没有到嫚柳阁查证;他既然已经拿到过他的信物,又为何不做查证就将东西还给他了? 贾诩把信扔进香炉焚掉,盘算着今日过后要采取些什么行动试探一下郭嘉与广陵王的想法才好——郭嘉此人,他总是看不懂。 不过他还没能等到郭嘉愿者上钩,北戎悍然进犯,只一日便屠戮劫掠了汾水四县,男人都遭到坑灭,妇孺则遭到凌辱欺压。戍边的将军是秦地威望最高的将军,北戎行动突然,将军与夫人赶不及阻拦北戎屠戮的步伐,只能退守汾城,同时向秦都求援。 广陵王花了个把月时间,才将堆积如山的重要文书处理完毕,还以为大抵可以休息一二日,急报一到,又教她焦头烂额了。朝中重臣多年逾耄耋,广陵王近年来一直在着手为朝堂换上新鲜血液,而如今着实让她犯了难:年迈的将军自是不能再派到关外吃沙子,但年轻的武将也只被安排做中郎将——至多也不过官至左右金吾卫,独当一面抵御北戎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她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把副官傅融和郭嘉都叫起来商量。行军打仗不比岑洲一行,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数年也是常有的事情,她是秦的监国,没法离开这么久跑到边关去。 郭嘉决意毛遂自荐,自请与朝中年轻有为的中郎将到汾水四县去,做中郎将的军师。事态紧急,广陵王嘱咐他与中郎将尽快点兵出发。 他却提了一件似乎无关紧要的事情:“殿下若是得空,多多到含光楼与嫚柳阁转转才好。” 广陵王不解:“怎么,先生要到汾水四县去了,嫚柳阁的赊账却还没还完,要我替你还么。” 郭嘉失笑:“唔,那倒不是,文和大抵替我一笔勾销了罢。”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殿下千万替我照顾好文和,若是凯旋之日,我成了文和的鳏夫,我可是要向殿下讨人的。”他笑吟吟地加重了“照顾”二字,轻飘飘地挪到门外去了,“我回去了,殿下,明日见罢。” 出发的前一夜,他带着画好的一副画轴,溜进了贾诩的府里。 “你明日不是要走了么。”贾诩问。 “呀,文和不舍得我么。”郭嘉轻快地靠近他,吻了吻他的脸,“今日来给文和送一样东西。” 日前郭嘉不知从哪儿给他移栽一株荼靡树种在了院子里,恰逢花期,树上满是纯白的荼靡花。偶尔风雨大了,便会吹落枝头摇摇欲坠的花朵,雨后被他收起来做成书签。 今日又是要送什么呢。 贾诩不解,然而很快想起来了:郭嘉从岑洲回来的那日,他说要送给自己一幅画,和一束花。 郭嘉从身后拿出那副卷轴:“文和可要好好挂进卧室品鉴一二。” 贾诩狐疑地展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对交叠的人影,以及一面倒映人像的、光洁可鉴的铜镜。 贾诩险些扔出去了:这明明就是那日在阁中的模样——他与郭嘉厮混了大半载,种种情状切身体会过,自觉不会再在风月道上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如今却被一副画尽他yin态的艳画捉弄至此…… “郭、奉、孝!” 他实在又惊又羞,即便不忘将那画卷好,语气中的恼怒却毫不掩饰,郭嘉赶紧往门外跑去了:“文和,我该走啦!” 贾诩拄着手杖,自然比不过他这双腿健全的人。郭嘉一下子就跑到门外去了,颇是不正经地朝他打了一个飞吻:“文和可千万记得挂起来……” 贾诩举起手杖扬了扬,怒道:“快滚!” 郭嘉真的跑走了。 贾诩没来由地又有些愧疚了,郭嘉留在秦都的时日已经不多,沙场之上刀剑无眼,难保此次便是天人永别。然而门外已经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贾诩倚门叹息,怅然了半晌,转身回房去了。 郭嘉的画被他安放进存画的锦盒,放在了床侧,夜半辗转了许久,才半梦半醒地入眠。不过他似乎是睡得不安稳,频频做起梦来:总是有郭嘉的影子。那梦境变换得极快,最后叫他大汗淋漓地惊醒,怔忪半晌,才又躺回去,迟钝地心道。 他还要比郭嘉早死呢,这梦骗人。 郭嘉出城之日,贾诩没有出现。他的府上书房朝北的窗台上,染上斑驳的锈红,又被匆匆擦拭。